文/譚德成
秋越來越深，午后，陽光和風一起瀟灑。
我們走進一個窎遠在山塆里的農家，流淌的秋色像裹著蜜糖一樣甜。桂花，像螞蟻爬樹似的，一場夜雨淋濕了興致，繁花落盡，圍著樹冠鋪成的花餅，嚴嚴實實地蓋著桂樹的腳跟，余香還在。散落在林間草坡的幾棵橙子樹，自生自長，有點歲月熬出的氣節，掛滿的果子像老牛的鈴鐺搖晃，也有營養不良的，經不住風舞，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的草叢里，正在吸吮著地氣。養眼的還是院壩邊上的那一排桔子樹，沒有修飾的繁盛，秋風徐來染紅了果子，營造出張燈結彩的節日氛圍，在院落里的空氣中靜靜地流動著……
我們在門前的壩子里坐下來，一位年近80歲的老大爺，從檐溝邊上的柿子樹下不急不慢地走過來，熱情地招呼著我們，小黑狗跟著搖尾巴，小花貓也跟著腳跟轉。看得出來，那棵柿樹給老大爺帶來了金秋里的喜悅，柿樹在葉落歸根時留下的果子，像紅彤彤的小燈籠照進了他的日子，臉上掛滿“柿柿如意”的吉祥！
我獨自跟著老大爺來到屋前的魚塘邊垂釣，拋出魚鉤后，坐在石板皮上的小木凳上，泡著一杯綠茶，望著寧靜質樸的山野，和老大爺興致勃勃地聊過去聊現在，瞬間陶醉在這片原生態的自然界里。聽不見飛機轟鳴、動車呼嘯、汽車喇叭聲響，真是難得的一處遠離喧囂的山塆！
突然，頭頂上陰著的天空亮開了一方，一朵揉碎的白云像一片神鳥的羽翼斜插在山巒上，倒映在魚塘里，虛幻的神鳥居然在眼前的天際線上神奇般地展翅欲飛。老大爺說，只要經常來，有許多城里看不到的風景，在這兒能看到。話音未落，用籬笆圈在塘邊上的幾只白鵝像聽到了口令似的，一起展翅，或許是陽光來了，或許是想到塘里嬉水了，也或許是“囚禁”久了像要逃離，激昂的一陣“嘎——嘎——嘎嘎”的聲音，有些刺耳，真讓沒有心理準備的我驚了一跳。轉眼間，兩只白鵝像熱戀般地展翅撲騰了四五次，終于翻進魚塘后，像蜻蜓點水一樣的輕盈，雙雙展翅劃浪飛向自由世界。我趕緊用手機抓拍，留下了那驚艷的一刻。在時光的清響里，親眼看見了“白鵝也有天鵝夢”的高光瞬間。意料不到的是，兩只白鵝又很快地平靜下來，緩緩地從對岸游了回來，或許是舍不得還在籬笆里一直守望它倆的伙伴們。于是，兩只白鵝用進來的同樣方式進攻出去，很遺憾，只有一只成功。接下來的是，一只白鵝在籬笆外水里游，一只白鵝在籬笆內旱地走，都用嘴來回觸摸著籬笆，一聲又一聲地鳴叫，聲嘶力竭，相互加油，難舍難分的一支戀曲，聽得山水有些動容了，驚飛的鳥兒騰空盤旋……
太陽快落山了。我們正準備收起魚竿往回趕的時候，旁邊的清水池傳來老伴倆的說話和淘洗的聲音。起身一看，夕陽西下的池子邊，像一幅剪影畫的呈現。有點激動的我，又立馬放下魚竿，盡情地欣賞桔色的余輝暖暖的光照。之前沒有注意到，像天上忽然掉下來的一棵木芙蓉，獨自站在池子邊上，高潔而不失堅韌，綻放著繁花，讓人很驚訝，晨白、午粉、暮紅的花朵，一樹三色的花簇。樹下的稻田里，散養的一群雞鴨，正邀邀約約地回家。老頭兒把從地里挑回的紅苕往水池倒，老伴用洗衣的捶棒攪動池子里的紅苕洗泥，棒攪著浪，浪搓著苕，苕脫掉了泥衣，一池勞動蕩漾的秋水。
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，也是鳥兒歸巢鬧林的時分。我們一手提著垂釣的收獲，一手撫摸著多彩的秋色，走出了薄霧飄逸的山塆。走在路上，心頭卻驀然一亮，原來我們風塵仆仆追尋的歲月靜好，一直就藏在這方寸之間的秋聲里，一聲，又一聲，不急不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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